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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鐘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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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差到哪去?我可以做想做的事。我知道我可以,而我還想繼續做。

林中有條荒廢的小徑,路徑中仍可見些許殘跡,不知通往何處——總算,數了幾千棵樹後,我看見路的盡頭與一座荒地相連,那地方像是讓巨人給掏空了一樣,不多不少、就這麽禿了一片。時間似乎因為距離而又稍稍挪動了些。此時雖然仍舊一片黑暗,但舉燈所能見到的東西比之前更多,只是我不曉得這個時候有光又能怎麽,因為這塊幾千尺寬的空地幾乎無物可看,那裏潮濕、陰冷、滿是泥濘,苔癬三三兩兩地分布在地上,放眼所及毫無遮蔽。

沒有無緣無故的地形,我想眼前這塊地可不是什麽城堡建址或土木工程預定地,它不值得人冒險一試,只是森林稠密、無路可走,所以我最後決定繞著邊緣移動。巨木的樹根讓我寸步難行,但一切都值得,因為這塊地確實不單純——它可能是個無底泥沼,裏頭沈了些朽木,感覺上像是陷落其中的樣子。盡管這沒什麽道理,因為水源離這邊遠得很、再加上羅德蘭是座高山,很難想象到底是什麽東西引發了地質異變。不久後,路上的東西開始變多,一些人造物被大樹的樹根與樹幹包覆——那些殘骸更證明了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古羅德蘭人也繞外圍走,也許那塊地真的不吉利、至少不像看起來那麽安全。看來跨過去要花點時間,就怕接下來還會再出些什麽差錯,還是小心為上吧。

(噗吱!)

啊、可惡!……該死的爛泥巴。現在我總算知道水從哪來的了。

莫約在三分之一圓處的樹帶有個空隙,舉燈一照便能看見上頭仍有兩指寬的水在流動。如果我正面對東方前進,那水就是從南邊下來的——那些水來自近乎消失的河道,上頭雖讓樹根盤踞,但沿途視野開闊無樹,看起來就像一條回廊;水下都是些細致黏稠的泥漿,色澤深沈、帶有些許腐敗味,接近兩岸的泥地深及膝蓋,中間的地方可能還要再深個一倍。這些泥沼最要命的地方不是會讓人不斷下沈,而是它們的粘性很強、強到讓人不停地想掙脫,接下來才是下沈、越掙紮就越往下,直到身體無法動彈,到時那位可憐人就會餓死、或失溫而死。

難道沒有橋嗎?也許他們都走裏面,裏頭的路要舒適多了。假如裏頭還有路的話。

(……啵吱!)

如果盡頭只是山壁,那他們為什麽還要前進?也許我走錯了,實際上那些人早就拐了個彎……盡管這麽想著,但越接近對岸,另一頭的開口就越明顯,有個人為的空地在那——沒錯,他們就是為了抵達另一頭才走這條上路,無論它是否曾經危險,盡頭肯定不會只是一道山壁這麽無聊。

盡管天色昏沈,但我還勉強能看得出目的地的樣貌。那頭同樣也是巨樹盤繞,可是它們的品種有些奇怪,一個個從地上竄起,長的又高又大、卻沒有明顯的根系,搞不好它們不是幾萬棵樹,而是一顆巨大無比的地底樹。我真好奇這接下來會通到哪。

(……啪嘩、啪嘩……)

……有什麽東西追來了。

那是泥水、或某種濕潤的拍打聲……那東西不是人形、也許連形體都沒有,對方可能是泥沼地的魔物……可惡,我在這邊沒有半點勝算!快點,趁它們還沒發現,我得趕快離開沼地——該死,你們就不能給點平地嗎?一些些就好,幾吋寬、沒有青苔的旱地。

算了,我要往裏頭走,至少樹林裏沒有無底泥沼。後面追來那是什麽?藤蔓怪物還是活屍?藤蔓活屍?我後悔進林子了,這裏根本連走的地方都沒有,到處都是樹根與巖塊!

到處都是——

(噗吱!)

——泥坑!

老天爺。大自然的陷阱,還是很黏人的陷阱。做得好,羅德蘭,你又抓到了一個倒黴鬼。

……啊……聲音越來越響亮了,聽起來只是不斷地在地面拍打彈跳、而且越來越靠近,不,它開始蠕動——著急,著急一點用都沒有,再怎麽急我依舊得花點時間才能把腳抽出來。平靜下來,不死人,想點其他事……所以在這段動彈不得的空檔,我除了使勁拔腿外還能幹些什麽事?又一個美好的回憶時間?

回憶。很好。

……好吧,我得承認,我記憶中的自己並不是那麽愛幹凈。但有多少平民或戰士能像那些王公貴族一樣老是把自己打理的井然有序?有機會我們會去河邊洗澡、洗衣服,可是很多時候我們在外面連條河都遇不上……伯尼斯?對,我當騎士的時候有那個權力洗熱水澡,如果我想要,我能每次操練完就洗上一次,但那真的很麻煩,就連女人也都不會天天洗澡!況且醫生也說——唔呃、唔——呼……洗澡有礙健康,會讓人生病……——唔嗯——呼……我很臟、我認了,只是這一切……——這一切都不代表我——唔嗯嗯——真的喜歡在泥巴裏打滾————呃啊!

一只手?我早該知道有只手正抓著我的腳——

——好極了,現在又多條藤蔓勾住了我的脖子。有多少人有機會在潮濕黑暗的森林中跟藤蔓妖魔搏鬥?不,他們不必進到這種鬼林子,只有神經病才會想來這裏冒險。謝謝,不客氣,我很喜歡這個稱呼。

(——咖咚——咖咚、咚!——噗嘩!)

不,提燈!……它越來越遠了,我甚至沒辦法見它最後一面。這提醒了我以後絕對不能忘記帶把小刀。在外面討生活的人都會在腰間帶上一把好用的小獵刀,我以前也會帶、而且數目絕對不低於兩把,我會用它們來劈材、切肉、刮胡子、做陷阱……以及砍藤蔓。不要緊,有把大劍也差不多。

現在,讓我們爬起來、站穩——對,就是這樣,跟它抗衡!——回過頭、抽起大劍——別花時間瞄準,砍下去就對了!

(——劈啪!……噗嘩!……)

……唔嗚……咳!咳咳……泥漿不如我想象中的那麽冷,實際上它是溫的,又黏又溫暖。等我掙脫藤蔓時,我才註意到自己離林子已經有了段距離,腳下的泥巴深及大腿、周遭環境難以辨識。不知不覺,此地僅剩我的喘息聲徘徊,藤蔓、手臂,所有的邪物都已不見蹤影。

……提燈……它的白光仍舊在不遠處,它遺落在老林中;後來我看見一條黑影從不遠處升起,接著第二條、第三條,層層疊疊蓋在光上,直到光芒完全消失為止。它們像是人手與骨頭構成的覆合體,也許都是些迷途的死靈……糟糕,聲音又來了。

我得快點、快點離開這。

冒險有代價。「……咳咳——!……咳!……呼……呼喝……」我只能期待代價的盡頭不會是另一個無底深淵。

滿身厚泥讓我不便於行,所幸接下來等著我的不是其他的泥沼,而是一條半損的石頭路;周遭開闊無礙,盡管樹木繁多,但不如先前的老林一樣糾結不清。也許這個方向對了,可是怎麽個對法?回頭是一片食人沼、前進是一座黑暗森林,如果這也算對,那留在不死院肯定也是對的。

……你真有過這麽諷刺?行了,快走吧,不死人,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一路直達山壁,此時天空光亮如祭祀場的晴日,雖然林子仍然黑暗,但環境已能清晰可辨。石路與一座洞穴相連,那座洞穴像是個天然裂縫,扭曲的開口一路裂至近百呎高的地方,巖理粗曠分明、色澤黯淡;開口兩旁擺有石火臺,就跟往福隆鐵諾的路上看見的火臺相仿,洞內有白光閃動,仔細一看又是一排靈魂燈火。

這麽走下去會到哪?也許就是煉獄,在那一定有許多人等著找我算賬。

——洞窟貫穿大山壁,說會走上三四天我也不意外,然而我覺得有些異樣,這段路起起伏伏,距離感沒有絲毫用處。然而出口出乎意料的近……不對,我一定錯過了很多東西。我感覺得到那段路有股神秘力量作祟,可是當我回過頭時,羅列於山壁的靈魂燈火已滅……後頭的路徑已成黑暗深淵,無以覆返……鞋已破、系繩斷,我想自己真的走了很久。為什麽?我怎麽會沒註意到自己到底花了多少力氣在走路?……不行,體力快到極限了……腦袋轉不過來。

出口是另一到扭曲的裂縫,外頭看似黑夜卻充滿光芒;燈花在濕地上閃耀,蕨草與綠苔在樹下蓬勃茁壯。空氣中彌漫著些許薄霧、但不至於影響視野,雖然我不知道此地到底是何處,然而至少不會是什麽詭異的壞地方就是了。走得越多,我越能篤定此地的威脅甚少,在怎麽樣也比桂福隆德要來的舒適宜人,只是此地也住著遠比上一個森林還要多的生物,從爬蟲至夜鳥、甚至是活木頭與樹人,牠們長得太過怪異,難以解釋這些生命與森林的關系。

令人仿徨。我沒有燈可用、去不了太黑的地方,這裏的木頭太濕、沒辦法生火,所幸地上的發光植物繁多,大多的地方都還算安全,然而這座森林又大又平緩,我不曉得自己將要去哪、又能去哪。

唉……我得休息一下。一會兒就好。

我能睡嗎?是的,想睡就睡……我很自由。

……自由……

“自由。我讓你知道什麽是自由,賤民。”

(——嘩啪!)

——對不起、長官!

……長官?……喔……多麽遙遠的過往。

為什麽我就不能想起一些快樂的事?一些與索爾隆德無關的事……只要離開那,我大多時候都過得很快活。為什麽?前輩,也許是因為你,你很懂得什麽是享受,享受快樂、享受痛苦,什麽狗屁叨糟到你身邊都成了笑話。

那你肯定也會很喜歡這裏,這座森林有一大堆值得你笑的玩意兒,五呎長的雙頭蜥蜴、會跳舞的骷髏甲蟲、蒲公英似的蕨草球、會走路的樹幹與灌木……老天爺,這裏竟然還有一群走路的蘑菇!真可愛……走起路來又矬又慢的,圓滾滾的身子左右搖擺,好像隨時都會絆倒在地上一樣,只是……既然有樹人,那多一群走路的蘑菇也沒什麽好稀奇的,只是它們也未免大得太離譜了!那群蘑菇跟五歲小孩一樣高,我或許該直接稱它們做蘑菇人才對。希望它們不會介意我在這休息。

——希望——嘿咻……希望我能找到一個村子,這樣我就能在那給自己找點好東西。

霧氣越來越濃,活木頭搖搖晃晃,不知道這片開闊的林子有什麽值得它們好走來走去的。

我對羅德蘭的認識仍相當淺薄,尤其是在深陷午夜森林的當下,所有的理解都淺之又淺,比一層樹皮還不如。此地正值黑夜,月光因雲霧兒朦朧;林地的濕氣充足、排水良好,不難理解為什麽植物能長得健康,可是它們有些太過活生生,似乎有什麽東西促使了那些東西擁有了超越形體的能力;地上白光點點,那些花的光芒比燭火更清晰,光澤銀白而溫暖,只要待在旁邊就覺得安心,可惜森林本身充滿了不確定,好像隨時都會被轉移到某個角落一樣,我不能篤定地面是否真實,這就像害怕出了門就回不了家一樣,不小心踩了錯了位置就會從彼海姆飛到大沼。

家在哪?我該有個家嗎?……胡思亂想……對現況毫無幫助。

……蠟石的光芒。那是前人的叮嚀嗎?看來有些迷途的陌路人在這留下了紀錄,就和祭祀場一樣,“我在這”、“途中”、“別忘記任何人”、“別相信”……出自不同人、不同時空,各種殘缺而不連續的字詞散落一地。筆跡若隱若現,有時只是一道、有時有三四道,我想大夥肯定在這耗了不少時間,要在森海中找到一條路實在是需要點運氣。

除了字外,當中也不乏一些塗鴉,雕零的、或活潑的圖像,橘色的筆跡描繪著這座森林的奇形怪狀,偶爾也有關於人間的事情,一些令人懷念的紋章與陌生的紋章、一段想象的美景或一張嘲諷畫。我不懂得欣賞畫作,但我得說,這些人真的是太無聊了——不過這真的很安慰人,至少我不是唯一、也不會是最後流浪至此的笨蛋。

呵呵呵……

森林遼闊,所幸還有邊境可言。此地高差甚大,但與其說是高差,我情願說那是一個無底斷谷,也許跳下去就會直達人間了也說不定。後來我沿著邊境走,走著走著,霧氣開始變薄了——月亮越來越鮮明,巨大、明亮、完整、有如銀盤,可是森林的神秘氣氛有增有減,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麽地方。此時我看見了一道塗鴉,上面畫了個箭頭指著森林深處,並寫上“往這”。橘光消失得很快,可是令人印相深刻,而且後來再也沒有任何蠟石間距了……感覺上我就像是被隔離了一樣。

救命稻草?我只怕那會是一個陷阱。憑什麽去相信一個看不見的過客?也許當人走投無路時,就連一根木頭也能當神拜。

別過去;不,你就是得過去。

標記引我到一斷崖路,路寬不足兩人並肩而行;水聲隆隆,我想附近有條大河。這條路越來越窄,直到我見到第一座人造物後才又開始放寬,那東西是個傾毀的方塔,很明顯的,它原先並非為了這段峭壁而造;而後我又繼續走,雖然沿途已無殘骸,可是路面完整、看起來是人為挖鑿出來的便道,我想自己確實在接近某個遺跡,至少是曾有人存在過的地方。難道是烏拉席露?魔法的烏拉席露,如果真是此地,那森林的異相也不足為奇了。

在這座還算友善的森林中,唯一的敵人就是那些野獸。三只兇猛的大黑貓。跟馬車一樣大的貓可真是少見,看來要是我在這養只小文鳥也能因此變成大鷲獅吧。

有些事情令人印象深刻、受益良多,但你總是能明白,自己絕對不想再體驗一次,你甚至是希望它從來沒發生或。什麽狗屁經驗。

「……這……這就是我的來歷,白貓。」我跟一只白色的巨大長毛貓解釋著自己的遭遇。

牠臥坐在一間廢棄關卡的窗上。那貓兒充滿人性,據說世上有些神奇的動物能跟人類一樣會說話,牠們表現得像人一樣機智聰明,但我們卻不能說牠跟人一樣。這些生物通常會因此怒火中燒。

「喔?喔——?呵呵呵……真可愛,臟毛團,又蠢又魯莽,簡直就是個白癡,好像某個人一樣……怎麽,很痛嗎?」

此時站在破墻外的人開口說:「貓大姊,他“好像”是個入侵者。」

白貓回答:「——你們都曾經是“入侵者”,傻蛋。回去做自己的事,去去!」

對方悻悻然地走了,其他圍觀的成員也紛紛離去。他們似乎是一個組織,成員五花八門,幾乎無所不包。

「……呼……謝謝你的寬容……。」不能跪下來,這會顯得我很軟弱。

「不客氣……我說,小人兒啊,何必為點那不值錢的自尊在那苦撐?很痛嗎?我只是希望你說實話,小狗仔。」

「……是的……很、很痛……」以前我逗貓的時候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少掉半個身體。盡管我想說自己很幸運,沒有真的命喪於此,可是再繼續等下去,死亡只是遲早的事。這絕對跟桂福隆德那次不同,我感覺到……有東西正在離去,從我破裂的左眼球、或左半邊,靠近心臟的地方……某種東西正在消失。

「很好,我喜歡你。雖然有點臟、有點臭、有點像……野人,盡管你就是只可愛的小野狗,臟兮兮是你的特點,可是我勸你還是趕緊舔舔身子,現在這副德性實在太難看了!」

「……有機會……我會好好打理的……。」

「嘿,小狗仔,雖然說你是誤入森林,但我不能就這樣算了。雖然我很想……唉,不行,規矩就是規矩……喔,糟糕,我都忘了我沒什麽規矩!好吧,不如這樣……嘿,你還在聽嗎?我說,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

「……洗耳恭聽……。」不行,腿軟了。啊、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對很多東西低頭過,我不是個在意尊嚴的男人……。

「賽波,你在嗎?過來一下。」白貓對外頭高喊。後來我旁邊好像來了個人,白貓對他說:「賽波,讓他清醒點。」

清醒?……我聽見……名為賽波的人呢喃著一段話,來自彼海姆附近的異地語言,我以為那是魔法,但實際上他正在向神祈禱……的確,我感覺清醒多了,但為什麽……疼痛……比剛才還……

「抱歉,副作用,」那個男人說,「精神的清醒伴隨著感知上的強化,我個人不建議對重傷員使用這種奇跡。」

「別擔心,我很好。」我說。

「有些人會就這樣痛到喪命。」

「我說我很好!」口水流出來了……劇痛讓我的嘴巴無法合攏。

「這位是賽波,某個……嗯……隨便啦,」她肯定忘記賽波是打哪來的了,貓咪的記性真糟糕,「總是他是這個家族的成員之一,跟所有人一樣,他守衛著陵寢不被外人侵犯。現在,我的小野狗,我問你……你也聽說過騎士亞爾特留斯的傳聞吧?你也是為了這個傳聞而來的嗎?」

「不,我沒機會……聽到別人講故事。」

「真的?喔、別擔心,反正那也只是則童話故事……你看,你來的時候曾見著一座大廢墟,是吧?那就是亞爾特留斯的墳冢,有許多傻蛋聽信了傳言而來,想要在裏頭找到亞爾特留斯的傳承,可是啊,那裏根本什麽都沒有……噢,我的亞爾特留斯,大家都說他是英雄,可是如果他真的那麽值得尊敬,就不會有人來糟蹋他的墳了,對吧?」

「沒錯,你說的沒錯!」有東西在挖我的傷口……那些怪物的爪子好像還留在上頭。

「哼,獻媚、奉承……不過我喜歡,小夥子。讓我再重新自我介紹一次,我是黑森林的雅薇娜、狩獵團的團長,我們專門獵殺糟蹋墳冢的入侵者,百裏黑林都是我們的領地。這份工作很簡單,當這個時空、或別的時空有人闖入此地,我就會讓這群小夥子們適時適地出現、並將對方給殺死,而酬勞就是死者的遺物,戰利品自由拿取。當然,你也要有能力才拿的到。如何,有興趣加入我們嗎?」

賽波手中拿著的是刀子嗎?他想要了結我嗎?

「沒問題,我願意!」

「太棒了……那就來立個誓約吧,小野狗。別擔心,死不了的,你覺得痛、但只是痛那麽一會兒,走錯路就是得多付點代價……」她的聲音越來越遠,(“……愚勇的代價。多麽可笑,多麽令人厭惡……。”)

——我不太確定自己到底是怎麽完成誓約的,也許白貓拿走了我的血、我的靈魂、也可能只是口頭誓言,多虧了那位賽波,我痛的什麽都記不得。可是我知道自己承諾要與狩獵者們站在同一線,盡管我連狩獵團是什麽都不曉得……但這是一個選擇,為了活命而做的選擇。

死亡不可怕,但身為不死人的死……卻不是這麽回事,那令人感到空無、充滿缺失。我好害怕死亡,死了就會成為不是我的某種……活屍。

算了,成為什麽人都不要緊,只要能活下來就夠了。我還不想死。我不想墜入煉獄。

救命。

“我在那等著你,兄弟。”

真的?

“別擔心,永遠都不需要擔心。”

……一個人……真的好可怕。

“去吧,去伯尼斯,去當個大人物。我們會等你的,大夥都在那等著你。”

可是……不、我還不想……不要,別靠近我!

——!

……那不是夢,是妄想。這裏是煉獄嗎?不,煉獄沒有火焰……沒有篝火。但這裏有。

醒來後,我看見一位身穿異國鎧甲的男人陪在一旁。他看起來很忙、忙著保養刀具,不過這時他已經註意到我了。

那個人說他叫席瓦,來自東之國的席瓦。東邊的哪個國家?

「你還沒自我介紹。」看來他不打算解釋了。

「我……」我攀著倒在一旁的樹幹起身,「來自弗雷米莫。沒有名字。」

「你國家的人都是這副德性嗎?」

「不,我只是忘了,而且一直沒想起來。」

這裏依舊是剛才那座森林,我能看見遠方的峽谷與石橋,那裏似乎就是我與白貓見面的場所。篝火的火光壓過了地上的燈花,火焰拉出了黑影,這可能是我第一次在森林中見到清晰的影子,畢竟這裏的光線一直很暧昧,不是很亮、卻也暗不到哪去。

「名字很重要,它就是你的真實、你的一切,對吧,齊藤?」

「誰?」

席瓦比了比身邊的空氣,我仔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地上的些許黑影浮現,我這才見到有個人躲在那。他不是躲著,只是身子淡的看不出來,名為齊藤的男人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異國的黑色行裝讓他在有如薄霧。也許不是衣著的問題,他看起來幾乎是透明的。

齊藤沒有說話,他只是點點頭,而後又繼續他的警戒任務。席瓦接著說:「他不是很喜歡說話。別擔心,他沒啞,純粹只是不太常開口。所以,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如果沒有,就給自己取一個吧。」

「嗚嗯……我……我還沒想到過有什麽適合的名字。」

「那就讓我來幫你取吧,我對取名字很有一套唷!」我能預見席瓦是如何興奮,那副頭盔下一定是張熱切、又有點幸災樂禍的表情。此時齊藤則在旁邊拼命搖頭。

「……啊啊……名字的事就先緩緩吧。席瓦先生,剛才我好像立了某種約定……老實說我昏倒了,不太清楚接著下又發生了什麽事……我的武器去哪了?」

「你——的武器?長什麽樣子?」

「一把厚實的大劍,黑色的、看起來很精致,筒狀的劍格往握柄處傾斜,長可能約十二吋,但劍身很寬、最寬處大約一掌又兩指……等等,你手上拿的那什麽玩意兒?」

他反問:「你的武器?哼?你確定?你值得這個武器?……我可以用兩把雙手大劍跟你換。」

「拜托,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它在哭泣!聽聽看,它的銹跡跟刮痕在吶喊!“喔,陀濕多,請救救我!”」

「你覺得這很有趣?」

「……唉……好吧,」語畢,席瓦接著又對著我的大劍說,「相處的時間很短,但我很開心。再見了,親愛的。」

火焰在上,如果他不是個小偷、就是武器搜藏家。也許兩者皆是。「所以,關於誓約?」

「哼,拿去,」他丟了個小東西給我,是枚戒指,「誓約是一種口頭約定,但你要知道,語言是有魔力的。你現在拿著的是白貓贈與的誓約戒指,只要戴著它,等入侵者出現時白貓就會把你召喚過去執行任務,任務的報酬就是入侵者的一切,雖然說參與者皆有分,但拿最多的絕對是出最有能力的那位。本團基本上沒有任何限制,你愛做什麽就做什麽,但一個規矩你一定要記得,那就是絕對不能背叛……不能背叛這個家,違反者、格殺勿論。懂了嗎,黑劍?」

「你不會是在叫我吧?」

「你只配這個名字。順帶一提,我負責管理這裏的雜事。雅薇娜女士是最高統領,而我偶爾會兼職幫她處理雜務,比如調度與統籌人員……雖然狩獵者們沒有高低之分,但面對麻煩的家夥,我們還是得有個出主意的人才行。」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有權改名。」

「齊藤,你覺得這個名字如何?」。齊藤點頭。席瓦接著宣布:「是的,在場的人都同意——你現在就叫黑劍,無庸置疑!來吧,現在我來帶你認識一下環境。」

除了貪心之外,我想他人還算不錯。對了,還有任性。貪心又任性的席瓦“大刀隊長”,要他把東西還來還真困難。

森林有三個篝火點,建造者不明,但似乎跟雅薇娜有關;三點分別繞著亞爾特留斯之墳所在的三個方向而設,作為供給不死人團員們休息養傷的場所,唯獨東面什麽都沒有——那裏就是我來的地方,名為仿徨森林的迷霧山谷。狩獵者不去仿徨森林,因為那裏的魔力使人發狂、立下契約的狩獵者在那也無法獲得支持,但雅薇娜與狩獵者們從來不擔心東邊會發生什麽事,畢竟很少人能在迷霧中生還。

可是我活下來了。隊長開始認真考慮是否要在那設下防禦線,免得又有第二、第三個黑劍先生跑過來攪局。

我跟他說了自己在羅德蘭旅行的事。席瓦聽了覺得有趣,於是便接著問我都去了什麽地方。這時我們分別去了其他兩個篝火點認識地形、順便跟同在一處的團員見面,當中有男有女,各行各業,有些人天生就是做這行的,比如說烏列與拉菲爾,他們兩以前事幹強盜事業的,現在在這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可能還有點乏味,可是報酬卻比以前更加豐富。

「你從桂福隆德過來的?我的大神啊,你竟然穿越了整個羅德蘭!」席亞走在我的前方說道。齊藤則跟在我們後面,他隨時隨地都在監視我。

「可是……我想我忽略掉了很多細節。」尤其是關於山洞那一部分。

「肯定花了不少時間吧?中途有看到什麽稀奇的寶貝嗎?」這時他又對著站在遠處的某個人打了招呼。

「我本來有一盞燈,桂福隆德的靈魂燈……可是它被泥沼給吃掉了。」

「泥沼?難怪你滿頭泥塊。據說桂福隆德與亞諾爾隆德之間有一個汙泥沼,沼澤中潛伏著無形汙物……你說的靈魂燈是怎麽個運作法?喔、嘿,法裏斯,這是我們的新人,弗雷米莫的黑劍。」

席瓦打招呼的對象是位女性,一身獵裝、帶著一頂有長帽檐的皮帽。她叫法裏斯……那個法裏斯?黑箭的法裏斯?也許只是我搞錯了……不,她就是那位弓之英雄,無庸置疑!可是,這不可能……她……

「黑劍?這什麽鬼名字?就因為你帶著一把黑色大劍?」法裏斯說。

「我告訴過他那不是什麽好名字。」席瓦對法裏斯耳語。他還真敢這麽說。

法裏斯沒搭理席瓦。「所以,你來自弗雷米莫?上次我遇到弗雷米莫人是在索爾隆德的葡藤嶺……你們是一群好戰士、好獵人,可惜不太懂人話。」

「抱歉。」我回答。其實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道歉,可是我總覺得好像真有什麽值得感到虧欠的地方。

「傻小子……席瓦,他怎麽闖進來的?」

「從仿徨森林,」席瓦站到法裏斯身旁,然後又以我能聽見的音量對她低聲說道,「其實我覺得那家夥有點瘋瘋癲癲的,我們得小心一點,免得被他給咬破脖子。」

「他們從來沒正常過。」法裏斯說。而後她雙老鷹般的雙眼瞪著我,一句話在嘴巴裏嚼著,看起來很不耐煩的模樣,「不要惹麻煩,這裏最不缺的就是麻煩,索爾隆德之奴。」

我知道……“不要惹麻煩,弗雷米莫人。”、“別吃泥土,房子垮了有你們好受的。”、“快叫教士來把他們給領走!”……真希望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從哪來的。

「你聽到了,黑劍,腦袋放精明點。雖然我不知道弗雷米莫到底怎麽了,不過作為新人,你確實得記得別給大家找太多麻煩。來吧,我們該去下個點了,也許是西邊,最近那邊很不安分;嗯、也許你想先洗個澡,但搞不好你樂得保持現狀——無論如何,想到什麽就趕快去做,這裏不是軍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甚至不用跟大家開口……老實說,誰會想管另一個不死人要去哪?」

我與齊藤兩面面相覷,如果我看的是他的眼睛,那肯定就是如此;齊藤聳肩,但我不曉得他到底想說什麽,總之他大概已經對席瓦的長篇大論感到習以為常了吧。

席瓦帶著我們繼續往前走。移動途中我仍十分在意那位英雄的來歷,因為黑箭法裏斯如果還活著,那她至少比我還要年長一百歲,但現在的法裏斯卻只是個年輕女性……至少外觀上是如此。難道她成就偉業的同時也早就是一個不死人了嗎?那她又來到這裏多久了呢?……唉,時間對羅德蘭真是毫無意義。

黑森林是個好地方,他們都是群好人……至少對同伴們而言,彼此都是最好的家人。

經歷過桂福隆德的顛簸後,我察覺自己並不是什麽都不想要。我確實有個希望……希望有個家園,有人願意包容一個弗雷米莫來的骯臟家夥,而這裏就是我的天堂——不死人的天堂,如果一個人讓世間放逐、不知該何去何從,如果他來到羅德蘭、有幸活過獵殺,那麽那位不死人就能得到一個家,一個得以寄托心靈的靜謐之所。

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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